“你还愿意回学校吗?”记者问。
11岁的晨晨摇了摇头。
“如果转学,不去原来的学校了呢?”
“如果学校里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我哪个学校也不愿意去了。”晨晨微微低下了头。
11月20日,津云记者在北京见到了已近一个月没有上学的六年级学生晨晨。在晨晨家,他的母亲刘芸表示:“孩子10月22日那天反映,在北京市第二十中学附属实验学校的体育课操场上,他因和其他同学嬉闹被体育老师打了,随后又被体育老师叫到办公室内继续体罚,打的更严重。”
“转天,我带孩子去医院检查,医生诊断孩子身体多处外伤、颈椎受损、抑郁状态、焦虑状态、创伤后应激障碍。直到现在,孩子脖子上都戴着护颈,还在看心理医生,”刘芸心痛地说,“老师下手太狠了。”
“我们向校方提出,要看孩子反映被打时间段内,操场、办公室的监控视频,但是至今没有看到,”刘芸表示,晨晨已经不愿意回学校了,“我原本活泼开朗的孩子,现在整天躲在家里,情绪时好时坏,我一定要为孩子讨个公道。”
“怕自己要被打死在办公室”
事发是在10月22日,当天周二,晨晨通常下午三点左右就放学出校门了。
姥姥如往日一样,来接晨晨。但等了半个多小时,看到其他同学都陆续离开学校了,依然未见晨晨身影。
直到下午三点四十分,晨晨才用衣服裹在头上,只露出两只眼睛,弓着身子,顺着墙边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他看到姥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快走、快走,要被打死了!再不走就没命了!要被打死了!”
姥姥心中一惊,想问晨晨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晨晨还是一副难以回过神的状态,什么细节也不说,让姥姥赶紧带他走。随后,晨晨坐上了姥姥的电动车,就连书包都落在了学校。
回家后,晨晨依然一副惧怕的神情,上楼都是姥姥拽着上来的,一直腿软。
稍微镇静一些后,晨晨的妈妈刘芸才问出了情况。晨晨表示,当天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因为晨晨和同学打闹,被体育老师发现,体育老师踹了他们几下。随后,体育老师在操场上还拿着棍状物体追着晨晨要打,晨晨见状撒腿就跑,没有跑过老师,被体育老师拎着后脖子一路拖了回来,还被体育老师推搡倒地,摔到了木质围栏上。
晨晨说,即便这样,在操场上的体罚在他看来也不算重,但是,体育老师让晨晨下课不许走,又把他叫到办公室继续教育。
“我儿子说,在办公室的殴打就很严重了,甚至让孩子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让他害怕自己要被打死在办公室,”刘芸回忆,“晨晨说老师掐着他下颚骨,还掐他脖子,拎着他的胸口位置往墙上撞了好几次,其间,晨晨还被推倒在地,办公室内除了体育老师在体罚他外,还有其他老师在场,其他老师并没有进行阻止。”
根据晨晨的讲述,体育老师打了他有十几分钟,打的他浑身都疼,实在受不了了,他开始向体育老师求饶,最后,他按照体育老师的要求,说“谢谢老师教育我后”才得以离开办公室。
走出办公室后的晨晨,依旧害怕得很,他怕体育老师后悔了,又来继续抓住他殴打,所以他先是躲在了学校的厕所,等了一会儿,又拿衣服披在身上赶紧颤颤巍巍、顺着墙走出了校园,吓得连书包也没有带走。
身体、心理 全有伤
晨晨反映被打的那个下午,刘芸去到了晨晨的学校,要求见班主任了解情况,也要求见校长。
“校长是转天一早见到的,”刘芸回忆,“孩子被打当天身上的淤青不重,所以我没认为孩子会伤的这么重,但是转天早上,孩子身上就有大面积淤青,包括后腰、肚子、脖子等部位,他一直说身上哪里都疼。”
10月23日早上,刘芸依然送晨晨去上学,那天早上,刘芸见到了校长以及晨晨的体育老师。“那个体育老师姓薛,年龄大概25岁,和我们成人说话的时候,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语气挺好的。他承认了自己打晨晨的事,理由说因为操场周边有工地,怕孩子跑到里面受更大伤害,他一时着急就打了孩子。”
后来,校长把晨晨叫到办公室,打晨晨的体育薛老师,当面和晨晨道歉了,并保证以后不再打他。
但晨晨回到教室后,一听说当天还有体育课,立即又恢复了害怕的状态,并打电话给刘芸,说他自己浑身都疼,刘芸这时候带晨晨去了医院。
医院诊断令刘芸吃惊,她没想到儿子还被打伤了骨头,这下她意识到情况没那么简单。“儿子除了背部外伤,上肢外伤,还有寰枢椎旋转性移位,后来,孩子还被诊断出双侧颌关节挫伤。”
晨晨在医院就诊时,学校派了晨晨的班主任、体育组组长前来看望晨晨。“晨晨当时对老师们表现出异常的热情,精神处于亢奋状态,所以虽然孩子诊断出这么多问题,老师们看到孩子的状态,以为他没有大碍。”
但是,晨晨自此难以再回到学校,一进校门,晨晨就说有黑影跟着自己,黑影长着一双白色的大眼睛。连续几晚,他都一直在做噩梦,刘芸给晨晨进行了精神诊断,诊断出晨晨抑郁状态、焦虑状态、创伤后应激障碍,医生甚至建议晨晨吃精神药物。
两个月来一直被体育老师“停课”
随后,刘芸带晨晨看了多次心理医生,医生建议,晨晨离开创伤场所,不能再回学校。
在一次心理治疗中,晨晨甚至在自己手上扣出很多小血点,然后他对刘芸说:“有九个小血点。”心理医生认为,晨晨已出现攻击和自残状态。
刘芸认为体育老师给孩子造成了心理重创,不能道歉就完了。晨晨班主任在和刘芸通话中表示:“打晨晨的体育薛老师,学校已经开会批评过他很多次了,已经影响到了这个体育老师未来的晋升、评优,他自己肯定挺难受的。”
但是,刘芸认为,自己的儿子受伤这么严重,肯定不能这么简单就处理这个事情。
而且,从后来晨晨的口述中,刘芸才了解到,打他的体育薛老师,这个学期刚给他们班教课两个月,从第一节课站军姿起就和晨晨有过摩擦。
那节课晨晨“开小差”军姿没站规矩,老师就罚他做1000个蹲起。后来,晨晨做完1000个蹲起老师又要罚他5000个,被其他老师劝住了。此后的每节体育课,晨晨都被要求站到队伍之外,不允许和同学们一起上体育课。
“老师凭什么剥夺孩子上课的权利?”刘芸越想越生气,“我孩子文化课成绩处于中上水平,以前的体育老师也很喜欢他,就这个薛老师,一直在罚我们孩子。”
“只批评体育薛老师不行,我们要求这个老师必须停课一段时间,”刘芸将想法与儿子学校的鲁校长沟通,“校长并没有同意我们的要求。”随后,刘芸将情况反映给了北京海淀区教育委员会,要求教育委员会方面进行相应的调查、按规定进行惩处。
真相是否被监控记录?
11月20日,津云记者在晨晨家中看到,晨晨已经处于在家休养状态,他脖子上仍戴着护颈器,医生要求他戴护颈器一个月,先看看恢复情况。
为了给晨晨治疗心理创伤,根据医生的建议,家人还特意为他买了一只猫咪,陪伴他玩乐,希望他更快走出抑郁。“孩子现在的状态时好时坏,有时很开心,有时很抑郁。”刘芸说。
晨晨离开学校后,班主任多次联系刘芸,希望孩子回学校。
但晨晨一听到回学校,脸色立即阴郁起来。“这个学校我们不打算回去了,我们想为孩子换一个学校,前提是先治好孩子心理上的疾病。”刘芸无奈地说。
因为晨晨身上、心理上的多处创伤,刘芸已经报了警。由于学校方面未给刘芸看过孩子反映被打时段的监控,所以她也想通过报警弄清真相,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西三旗派出所受理了该案件,“警方在为孩子做伤情鉴定,伤情鉴定还未出来。监控方面,警方说只有体育老师把孩子抓回去的那段,操场和办公室内监控没有。”
11月21日,津云记者致电北京二十中学附属实验学校鲁校长,希望就晨晨是否被体育老师打过、程度、学校监控内容、后续处理等相关问题做核实、采访,对方表示:“这个事问孩子妈妈就行了。要采访学校这边需要把记者证、采访提纲出具后,等待走流程,但是走了流程学校这边也不一定接受采访,是否接受采访,什么时候接受采访得再听信儿。”
随后,记者致电北京海淀区教育委员会宣传科,工作人员表示:“对于家属反映的晨晨被打这件事,因家属已经报了警,警方已经立案调查,所以我们一直在积极配合警方,沟通处理此事,具体情况还要以警方说法为主。”针对记者进一步提出教育委员会方面,是否了解过事发过程,学校是否有监控录像的问题,该工作人员表示,还是以警方调查说法为主,教育委员会一直在积极处理此事。
针对此案细节、进展等问题,记者致电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西三旗派出所,希望核实、采访,对方表示派出所接受采访需要海淀分局同意。记者致电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工作人员表示因津云记者属于外地媒体,接受采访需要经过市局同意。记者致电北京市公安局,工作人员起初表示:“该案件要问派出所。”当听到记者说就是派出所、分局要记者层层问询到市局的时候,该工作人员留了传真,表示:“把采访函发给我们,随后需要走流程等待领导审批,不能保证今天可以给您回复。”
截至记者发稿时,未收到北京市公安局的相关回复。津云记者将持续关注此案。(晨晨、刘芸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