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日报·文艺周刊(第2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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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金鸡湖双年展启动十余年来吸引2000多万人次观展——
让艺术走进生活,让生活成为艺术
城市是文化的物质形态,艺术是城市的精神面貌。4月15日,2023第六届苏州·金鸡湖双年展在苏州工业园区开幕,为期70天。展会围绕“生动江南立体苏州”主题,设置三大主题展、1场学术论坛和20场平行展,其间还将举办300余场美育活动。
本届金鸡湖双年展由全国政协副秘书长、民盟中央副主席、中国美术馆馆长吴为山担任学术总主持。吴为山说,金鸡湖双年展的永恒主题是“人民”,历届双年展无不透露着以人民为中心的理念。
自2012年启动以来,金鸡湖双年展累计吸引中外艺术家1500余人参展,展出作品5000余件,吸引观众2000多万人次,成为展现苏州经济社会发展、文化艺术繁荣的一张生动名片。
艺术让城市公共空间更灵动
漫步金鸡湖畔的李公堤文化创意街区,道路两旁,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雕塑作品,渲染出浓浓的艺术氛围。很多人惊讶地发现,这些看似随意摆放街头的雕塑作品竟出自大师之手。它们从聚光灯下的橱窗里走上街头、走近普通百姓身边,这正是金鸡湖双年展带来的福利。
“雕塑艺术作为最直观、最具体、最可感的艺术形式,是人民大众看得到的创新,也是最有公众意义和影响力的创新。”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副院长郑光旭认为,城市雕塑与公众生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仅决定了特定空间或建筑环境的可识别性、唯一性,甚至还承载了广泛的历史认知,兼具思想性、教育性。
城市文化空间是提升市民美育素养的生动课堂。在李公堤文化创意街区老子广场,由吴为山创作的雕塑作品《神遇——孔子与苏格拉底的对话》矗立于此。“雕塑是超越时间和空间的共同语言。”吴为山说,这一作品的创作初衷是,通过呈现孔子和苏格拉底跨越时空的思想交流和对话,表现出中希两国文明互鉴、共同发展的理念,也体现出人类命运的休戚与共。
与两位先贤的迎面相视,给观众带来强烈的心灵震撼。张语婷是一名艺术学院的大二学生,开展当天她早早来到金鸡湖畔打卡。“当我在凝视一件雕塑作品时,我也在与这件作品对话,与这件作品所在的环境对话,与创作这件作品的作者对话。”
南京大学教授、江苏省雕塑家协会主席尚荣是金鸡湖双年展的亲历者和见证者。“10多年前,李公堤区域还是一个单纯的商业街区,随着雕塑艺术和其他多种艺术元素的持续导入,这里文化氛围愈发浓郁,真正实现了艺术与城市的共同成长。”
用艺术的方式解读一座城市
在水乡苏州,桥连接过去与未来,也连接中国与世界。
走进“虹——来自桥的世界”当代艺术展,迎面而来的是艺术家费俊的作品《睿·寻》。这是一个以应用程序为载体的艺术作品。2019年,费俊将苏州的桥“搬运”到威尼斯双年展:观众通过手机扫描威尼斯桥梁,就可以看到与之形态相似的苏州桥梁。这一次,他又将威尼斯的桥“带回”了苏州,观众通过扫描投影中的威尼斯桥梁,就能获得同样的体验。
作为本届金鸡湖双年展三大主题展之一,“虹——来自桥的世界”当代艺术展邀请北京画院院长、第58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国家馆策展人吴洪亮担任策展人,集结了39位艺术家的百余件作品,以“桥”为线索,融合不同的创作媒介,探讨中国文化里“桥”的多重审美趣味和文化内涵;以“桥”为媒介串联世界,在差异中寻求联系、创造连接。
吴洪亮说,这场展览既是用艺术的方式解读苏州,同样也是对苏州的致敬。多年来,苏州工业园区搭建东西方文化交流互鉴之“桥”,为金鸡湖双年展的落地提供了丰盈的艺术滋养与广阔的创造空间。
在李公堤文化创意街区,由尚荣创作的《母爱——呵护》雕塑作品,展现了母亲怀抱孩子、深情凝视的瞬间。“苏州多雨,这件铸铜材质的作品长时间陈列在户外,看上去有点‘锈迹斑斑’,很多人建议我换一换材质或者经常性地进行擦拭,但是我想正是苏州这样的江南烟雨,才赋予了这件作品独特的韵味。”尚荣说,这本身也是用艺术解读一座城市的方式之一。
让中国艺术成为世界语言
苏州中心凤园,由德国艺术家安塞姆·雷尔设计的一组直径约9米的动态雕塑《风铃》(菱形)悬挂于此。在顶部马达的带动下,组成雕塑的几何结构如波浪般缓缓运动,不断从完美统一中分裂、扭转、循环往复,引来观众纷纷拍照打卡。
国际化的城市,需要国际化的展览。包括《风铃》(菱形)在内,“我们,渐入佳境”国际前沿艺术展有九成参展作品是首次在国内展出。在“你和我”“这座城市”“这个时代”三大主题板块下,汇集了雕塑、装置、油画、手稿、多媒体艺术等多种形式的参展作品。
由以色列艺术家拉斐尔·佩雷兹为本届金鸡湖双年展特别创作的画作《苏州园林》,通过热烈、天真、富有表现力的斑斓色彩和线条,生动地展现了艺术家心中的苏州城市景观,让人耳目一新。苏州市民郭茹带着女儿来到国际展,被这幅《苏州园林》所吸引。“画面统筹了苏州的园林、地标建筑、桥、小船等元素,并进行了全新表达,让我们看到外国艺术家眼中的苏州。”
“园区文化产业要走与城市定位相适应的发展路径,更多地融入新颖、时尚、国际化元素。”苏州工业园区宣传和统战部副部长、文体旅游局局长殷卫东介绍。
而在吴为山看来,举办双年展的目的之一,就是要以兼具国际化、创造力、丰富度和大众性的艺术语言,向世界展现出一个生机无限、充满文化韵味和活力气息的当代江南、精神家园,这既是对美好苏州的祝福,更是对未来发展的展望。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孟旭 王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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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财富
文|闫振田
1977年初春,我的老家突然袭来一股寒流,雨水都在空中结了冰,像一根根冰锥降了下来。父亲说,好多年都没见过这样下“淋”了。5月份,我从部队回乡探亲,发现父亲不像往年那样精神,他说:“我一辈子没怕过死,可是我今年老想着会死。我也不是怕死,就是舍不得离开你们。”真是怕啥就有啥,我返回部队不久,就接到父亲病故的电报。多年以来我常梦见他,他的音容笑貌,为人处事,对我们的疼爱,历历如在目前。
炸弹
父亲只读过两年私塾,后因交不起学费辍学了,到县城一家中药店里当学徒。学了两年,这家中药店失了火。店老板认为是学徒们吸烟惹的祸,扬言要把徒弟们吊起来打,父亲和师兄弟们连夜逃走。
父亲逃到淮河边上的庙台集,姥爷将他多年积蓄的10块大洋给父亲作本钱,开了一家杂货店,卖些油盐酱醋。
那时候,老百姓家家都很穷,哪怕买回二两盐,都要回去校秤。父亲卖出去的东西,样样都给够秤。街邻街坊们都赞扬我父亲做生意实诚,回头客越来越多。后来,父亲有了本钱,开起了中药店。
就在这时候,我的一位远门大伯带着个十来岁的孩子“运周”投奔父亲来了。那时他们父子俩破衣烂衫,形同乞丐。父亲收留了他们,让大伯挑担给店里进货。父亲看他辛苦,每天等他进货回来都要弄上几个菜,喝上二两,跟亲兄弟没两样。
解放前,兵荒马乱。有一天早晨,“运周”从外面捡回来一颗手榴弹,他想要那个弹壳玩,就趁我母亲不在,把手榴弹放在锅灶里烧,想把手柄烧掉。他刚把手榴弹塞进锅灶里,母亲回到厨房,蹲在锅灶后面洗脸,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手榴弹爆炸了。房顶被掀翻,母亲昏倒在地。
母亲直到当天晚上才苏醒过来。“运周”闯下这么大的祸,父亲连一巴掌都没打他,也没将他们父子撵走。
红包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每年春节守岁的晚上,父亲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包红包。
他大概要包20多个红包,放在一个木制托盘里。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一群穿着破烂的穷人来到店门前,高声叫着父亲的堂号:“俺们来给你拜年啦!”父亲一手举着托盘,一手将红包分给他们,不像是在施舍,而是在馈赠。
那时我对父亲的做法很不理解:为什么对这些穷人这样客气?父亲给我讲了一个“遇难又成祥”的故事。
解放前的一天早晨,父亲下门板,突然看见门板上有一张纸条,上面扎着一把匕首,纸条上写着:限期三天把四十石(一万多斤)小麦送到指定地点,“否则拿人头是问”。看了这张纸条,父亲吓得面如土色。他知道这是土匪贴的票子,但他上哪儿弄这四十石小麦?
父亲在惊恐万状中熬过了两天,仍然想不出辙来。第三天,一群土匪来到庙台集北一里多远的高庄子。土匪头子把盒子枪往桌子上一掼,暴跳如雷地叫道:“闫益堂(我父亲的名字)是个‘抗户’吗,怎么还不把粮食送来?”
正在这时,集上20多个穷哥们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及时赶到,发誓赌咒,为父亲求情,说我父亲做生意的钱都是拿的“小包钱”(高利贷),实在弄不来四十石小麦。土匪头子竟然被这意外的场面感动了。
打那以后,父亲一直像对待亲兄弟一样,敬着这些穷哥们。
“王神仙”
1962年农村实行“土地包到户”时,父亲从区卫生院退职回家种地,家里还常备一些急用药。人们都还记得父亲曾经是个看病的“先生”。
离我家五里路的沈楼有个孤苦老人,姓王,腿瘸,常发癫痫症,人们给他起个外号“王神仙”。他以乞讨为生,每当癫痫发作时,常常跌得头破血流。没有钱到卫生院包扎,他总到我家来找我父亲。
有时候正在吃饭,他血流满面地来了。常年不洗澡的人,浑身散发着臭气。父亲总是把饭碗一放,立即给他清洗、撒药、包扎。“王神仙”总是在父亲面前跪下,硬要磕个头才走。
1977年,父亲病故时,“王神仙”在霍邱县讨饭,当他回来得知我父亲病故,在我父亲的坟前长跪不起,放声痛哭。
父亲一辈子凭着他的善良、诚信,赢得了四村八乡农民的信赖和帮助,度过了那兵荒马乱土匪横行的岁月,渡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给他的儿女创造了幸福,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
祖父留下的“文脉”
父亲的老家在山东,是我祖父挑着担子逃荒要饭,来到颍上县八里庄,租种地主的土地,日子过得十分艰难。父亲9岁时,祖父乞求地主,让父亲和他的儿子一块读私塾。读了两年,遇到灾荒,才因交不起学费停学了。
又过了两年,祖父把我父亲送到县城一家中药店当学徒。因为上学时间短,他连中药名字都认不全,所以父亲白天忙着打扫店铺、炮制草药、做各种杂务,晚上偷偷地学认字。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父亲不仅生意做得好,而且写得一手好字。每年春节前夕,父亲就忙中偷闲地写春联。他买来红纸,一张张裁好,让我站在桌前拉纸,写好后,摊在地上晾,每天晚上都要写上十几副,一直写到大年三十。除了送给左邻右舍,还要送给街上的穷困户。
父亲除了喜欢写春联,还对戏曲很着迷。上世纪50年代初,春节前后,农民为了庆祝翻身解放,村村建剧团,庄庄唱大戏。每天晚上父亲总是提前关好店铺,带着全家人去看戏。
他站在凳子上,把我扛在肩膀上,每当苦戏唱到高潮,比如秦香莲拉着两个孩子被人追杀、跪地求饶时,他一手扶着肩上的我,一手抹眼泪。
平时不演戏时,父亲喜欢听别人唱戏。那时候,我家药店门前有个卖瓦盆的,二胡拉得好,“高梆”“豫剧”也唱得好。逢集的下午,卖瓦盆的收了生意,父亲就把他请到我家药店里来。让母亲做几个菜,两个人对饮,卖瓦盆的喝得高兴,就唱起来。父亲边听边喝,十分入迷。
受父亲影响,哥哥在读高中时,就迷上了戏曲和写作,立志当作家。1962年,他高中毕业回乡务农后,结合当时的农村实际生活,创作出《牛哥娶亲》《王婆骂鸡》《要彩礼》等短篇小说,获省小说创作奖。他还把这些小说改成剧本,由公社宣传队演出。而我在上初中时就酷爱写作,后来当了新闻干事,转业后调到报社,写了数千篇新闻。
我喜欢看书,女儿也跟着看。她上到小学五年级时,就读完了《红楼梦》。后来她参加工作,撰写的第一本书就是《误读红楼》,先后出版了10多本书,成为青年作家。
古人说:“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每当女儿的新书出版,儿子的摄影作品获奖,我就想起了祖父: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民,租种别人土地的庄稼人,他咋就想起来让父亲读书认字?是他老人家的远见卓识,让我父亲成为家族中第一个识文断字的人,是他老人家点燃了我家的文化火种,经过100多年的薪火相传,传到了我的子女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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