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作家、复旦大学中文系讲师张怡微最近正在学习打游戏。“不学不行了。我们面试创意写作专业考生时问他们看什么书，有的说看电竞小说。更神奇的是，班上有个研究生是女团偶像，她交上来的作品全都是以偶像视角讲述的故事，这些让我意识到，创意写作拥有的无限丰富性。学打游戏正是为了跟得上学生——不然我连电竞小说的情节设置都看不懂。”在近日由《钟山》杂志社主办的“文学期刊融媒体发展与创意写作”研讨会上，张怡微这样说。

　　张怡微

　　今年是中国高校创意写作学科正式开展十周年，目前，国内仅以“创意写作”之名开设专业的高校就有上百所。十年来，创意写作的兴起深刻地影响和改变了文学教育、文学生产、文学接受、文学传播以及相关的创意产业。严肃文学、戏剧台本、产品文案、新媒体文章、电竞小说……任何文化创意产业所涉及的文字生产，均可被归入创意写作。《钟山》副主编何同彬介绍，目前国内该专业的培养模式主要有两种，一种以培养作家为主要目标，另一种更强调实用和与产业的对接。两种模式各有怎样的侧重和优势？我们如何真正理解“创意写作”？传统文学期刊又如何拥抱那些看起来不那么传统的写作？这正是《钟山》举办此次研讨会的背景。

　　张莉

　　“北师大没有创意写作专业，但是有一门很相似的‘文学创作与批评’专业。从名称可以看出，我们的主要目标是培养真正懂得创作规律的作家、批评家和文学编辑。”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张莉说。老师们把重点放在培育“完整的文学教养”上。张莉举例，有次他们出了一道考题，要求学生根据杜甫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来铺展开一个详细的场景，或是表达自己对这句诗的创造性理解；她对学生论文的要求，是进入文学作品的叙事肌理，分析作品艺术架构上的得与失，以及思考：如果是你，你会怎样写？她甚至带领学生对文学经典进行拆解，把开头、结尾、遣词造句放到放大镜下审视，让学生看到前辈作家究竟在何种意义上取得了非凡的成就。张莉认为，这种完整的文学教养对今天中国文学事业的可持续发展非常重要。

　　“我们的作家、编辑如果缺少了这一套教养，就无法分辨出真正的好和坏。”张莉说，“很多学生写‘严歌苓小说的艺术成就’这样的题目，我会告诉他们，严歌苓小说的改编虽然非常成功，但她小说本身在情节的设置上是有问题的。我们不是看不起通俗文学，而是要知道，文学的‘高点’究竟在哪里。无论从事严肃文学还是通俗文学创作，只有拥有了完整的文学素养，才会创作出更高品格的作品来。”

　　黄平

　　与张莉不同，华东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黄平更强调“创意写作”超越常规的创意和创造，而这很可能与传统学院派为文学预设的诸多标准相互抵牾：“用传统文学的目光来看刘慈欣的《三体》，没准儿你会发现语言粗糙等一串毛病，但这不妨碍它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科幻作品。那种恢弘雄奇的想象，和对人类文明、中国历史与当下的思考，早已超越了我们预设的条条框框。刘慈欣启示我们，写作永远不能疏离于时代的现场；在与时代的紧密互动中，才有真正的创意写作。”

　　何平

　　不过，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何平认为，如果创意写作专业都把目标定为培养作家，那么很可能会失望，而传统专业也未必就培养不出作家。他更赞成培养目标的多元化：“当下各类短视频平台、电商平台、动漫产业对人才的需求量很大，社会固然需要作家，也需要为产业提供文字创意的人才。”上海大学中文系创意写作中心讲师汪雨萌介绍，上海大学还邀请了阅文集团这样的网络文学界企业为学生授课，来帮助他们更好地对接文化创意市场。

　　“我们复旦有个校友叫罗周，她现在是江苏非常有名的编剧，刚把《浮生六记》改编成昆曲。而我的学生里，有不少毕业后去了游戏公司。他们都是在从事创意写作，可见这片蓝海的广阔。”张怡微说。现在，学院派出身的张怡微开始学习打游戏，这在华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项静看来，恰恰说明创意写作专业格外需要“教学相长”——教师必须从学生那里了解文化创意产业的最新动态，这反过来又会促进这门年轻的学科不断完善。

　　项静

　　或许，各高校创意写作专业的培养模式之间的区别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大。无论是哪一种创意写作，都必然是对时代文化、人民心理的敏锐把握和文字的创造性表达。

　　贾梦玮

　　老牌文学期刊《钟山》渴望对最新鲜的写作现场做出回应。《钟山》主编贾梦玮介绍，《钟山》打算和开设创意写作专业的高校合作，将高校的学科资源、人才资源与传统文学期刊的作家资源、政府资源、平台优势相结合，来为文学发展提供新的生长点，引导和培育年轻的读者群体，同时依托创意写作面向产业和公共文化服务的优势，推动文学期刊更好地融入和服务社会。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冯圆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