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北起连云港,中经盐城,南至南通,这片绵延千里的海岸线,是江苏未来经济发展最大的增量空间,承载着走向海洋强省的希冀与梦想。
报告文学崛起的海岸线系列(四篇),以其历史与现实交融的笔触,全景式展示出江苏快速崛起的沿海经济带,走向现代化宏伟进程中的现实画卷。此文原为长篇报告文学《向未来报告》(2023年2月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所作,现将其刊发,以飨读者。
文|金伟忻
凭海临风,凌空俯视,江苏千里海岸线,海堤蜿蜒,林带苍翠。
连云港、滨海港、洋口港……这里拥有三十万吨、二十万吨、十万吨级泊位的港口,犹如一颗颗硕大的明珠镶嵌在绵延的海岸带上。
行走海堤,远眺堤外,可见大海澎湃,波浪汹涌,滩涂延展,鹿奔鹤鸣,万鸟翔集。
环视堤内,村镇相连,城港相间,穿越而过的沿海高速公路和铁路,宛如灵动的飘带托起一幅人气升腾的繁华图卷。
这里吸引了全球关注的目光,聚合了人们的多元期待。
江苏迈向现代化的宏阔征程,广袤的沿海经济带正展示出赋能未来的现实路径。
一
放眼全球,沿海低地(海拔低于10米),已成为人口与社会经济最为集中和活跃的地区。
目前,世界上大约40%人口生活在海岸100公里以内,并且仍然不断增长。中国海岸线40公里以内的沿海低地总人口已占全国总人口的半数以上,而江苏则是全国沿海低地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省级行政区,其沿海低地面积约达6.7万平方公里,占全国沿海低地总面积的34.8%,沿海低地人口约达5200万,接近全国沿海总人口的三分之一。
盐城滩涂湿地 视觉中国供图
千百年来,在黄河和长江两条大河的共同形塑下,给江苏海岸带孕育出了独特的地理风貌与广袤的自然空间,并形成了我国面积最为广阔的淤泥质潮间带滩涂。
2021年中科院东北地理与农业生态研究所及中国国家地球系统科学数据中心等机构发表的数据显示,江苏的滩涂面积约2041平方公里,占我国滩涂总面积近24%,位列全国第一。其淤泥质滩涂平均宽度为1.5公里,东台条子泥等区域最宽处可达20公里以上。如今,伴随沉积物堆积和大陆架沉降的动态地质过程,仍在持续地塑造着中国黄(渤)海候鸟栖息地的景观与生态岸线。
春夏之际,行走在江苏黄海海岸线,最先映入视野的是海堤外大片绿色,那里有摇曳的芦苇和丰茂的水草,还有大片的碱蓬沼泽,再向前就是潮起潮落的淤泥型潮间带。
落潮时,开阔的滩面上会袒露出一道道延展的波痕,纵横潮沟里浅浅的水面,在太阳照射下散闪着耀眼的光。许多跳跳蹦蹦的弹涂鱼,一会儿从小小的洞穴中滑出,转眼又隐没在淤泥之中,像是一个个跃动的精灵。还有吞吐泡泡的螃蜞,转动小而长的细眼,快速地穿行在泥滩上,留下了一行行密匝匝的印迹。
黄海滩涂 金刚 摄
走进滩涂深处,人会即刻陷入细腻而富有弹性的淤泥里,此时你向淤泥深踩一会儿,会发现灰白相间的文蛤鼓出。再往前,有蜗牛状的泥螺,浅水里还有壳体透明的白虾……广袤的滩涂是上千种底栖生物的栖息地,这些富集的底栖生物,吸引了不远万里从东亚—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地迁涉而来的候鸟群光临觅食,勺嘴鹬、小青脚鹬、黑嘴欧、黑脸琵鹭,这些濒危的珍禽飞来此处换羽、繁育、越冬,成群而来的身影犹如在阔大的画布上泼撒了一抹抹惊艳的色彩。
涨潮时,淤泥滩和大片的互花米草会没入水中,浑黄的海水一波波荡向天际,一群群迎风翱翔的海鸥翻飞鸣叫着。极目远眺,海风拍面,水天交际处是繁忙的公海航线,穿梭着各类船只,你可以想象天际深处的另一边就是韩国与日本。
这里没有东海岩相潮间带惊涛拍岸的宏大气势,没有南海砂砾质潮间带碧海金沙的湛蓝优美,但在专家的眼中,江苏黄海的“烂泥滩”却是一片“蕙心兰质”,它把自己的丰饶埋藏在淤泥之下——这里是全世界各种海滨湿地中生产力最高的生态系统之一。
二
打开东亚—澳大利亚候鸟迁飞的地图会发现,江苏黄海滩涂是世界候鸟迁徙路线上十分重要的栖息地。数十万只候鸟在一年一度的万里迁涉中,会在这片滩涂长时间地停歇与补充能量,为此人们又常常戏称这里是鴴鹬类鸟儿的“服务区”与“加油站”。
目前,我国记录到十万只以上迁涉水鸟的沿海湿地共有8处,而江苏海岸线就占了三处,分别是连云港的青口河口—临洪河口滩涂,盐城的东台条子泥—东沙滩涂,如东的东陵滩涂。其中,全球半数以上勺嘴鹬、小青脚鹬都会在东台条子泥和南通洋口港滩涂区域长时间地停歇觅食、换羽繁育。
近年来,连云港的青口河口滩涂越来越被关心候鸟的人们所知晓,有成为“江苏第一候鸟大站”的趋势。据《中国国家地理》杂志载,保护机构“勺嘴鹬在中国”已连续三年在这里记录到2万只半蹼鹬,接近全球这种鸟类的95%以上。除此之外,这里还有黑尾塍鹬、大滨鹬和蛎鹬,数量有十万之多。
勺嘴鹬 图片来源:交汇点
春季,是半蹼鹬迁飞的高峰期。每当此时,在连云港北部的青口河和临洪河入海口的滩涂上,人们会看到空中不时有上千只半蹼鹬组成的“云团”在头顶掠过,它们一会儿腾起飘向空中,悠忽之间又突然“砸”下地面,犹如一股股翻滚的生命浪潮拍击在广袤的滩涂上。落下后,它们细针般的长喙在淤泥里穿插,动作整齐划一,蔚为壮观。权威统计显示,连云港有22种鴴鹬类的水鸟数量超过整个迁飞区种群的1%。而这个很容易让人忽视的数字,却让连云港在整个东亚—澳大利亚迁飞区的100多个鴴鹬类停歇地中位列第一。
另一处尤为令人瞩目的是盐城东台的条子泥。
2022年8月18日下午。东台条子泥滩涂上的潮水已经退去,层层叠叠的沙脊映照着细碎的波光,一波又一波鴴鹬和黑脸琵鹭飞临这里觅食嬉戏。几天前,持续13年行走在沿海滩涂的观鸟员李东明惊喜地发现了一只勺嘴鹬熟悉的身影,它的脚上套着“YE”旗标,悠然地踱着小步,呆萌地用长长的“小勺嘴”,不停地刺进泥沙觅食。
“它们今年回来的时间和往年差不多,7月29日发现1只,到今天已经发现了20多只。”李东明介绍说。这是首批秋迁盐城条子泥勺嘴鹬大军的“先头部队”。勺嘴鹬因其扁平如勺状的嘴而得名,是江苏滩涂最受关注的迁飞明星之一。它是我国一级保护动物,也是被世界保护联盟列为“极危”物种。
2008年以前,我国科学家们对这种小型水鸟的了解,仅仅限于它们在俄罗斯远东楚科奇自治区北极苔原带繁殖生活。十多年前,当资深水鸟调查员章麟在南通如东县的小羊口港滩涂上第一次发现并记录到6只勺嘴鹬时激动不已,禁不住由衷感叹“这如同是白日做梦。”其后几年间,通过他和同事们持续不断地调查,再结合国际国内同行的研究成果,对这种极危鸟类的迁涉规律,以及在江苏的分布有了更多的认知。随着深入调查,章麟发现从小洋口到盐城东台条子泥,再到南通如东200多公里的海岸淤泥质滩涂,迁飞的数量逐步由当年的6只扩展到了当下的200至300只。
条子泥湿地 吴俊 摄
东台条子泥位于东台沿海东北角,因其港汊形似条状而得名,区域湿地面积约270平方公里。空中拍摄的图片尤为令人惊异,退去的潮水犹如精妙的雕刻师,在广袤的沙滩上将一道道弧线型的沙脊和沟壑,“雕刻”成各种各样的奇妙图案——那些深浅不一的沟槽有的被“冲刷”成了一排参天的“生命巨树”,成了在沙滩上恣肆生长的森林;有的则隆起了层层叠叠的弧线型波痕,使人联想到宏阔的沙漠之海。涨潮时,这里还拥有壮观的一线潮与神奇的两分水,它们自天际汹涌奔腾而来,在一波波交叠的波涛冲击下,转眼就消隐在茫茫无际的海水中。
一到深秋,这里临近的陆地草地则有成片艳红的碱蓬织成一条狭长的“红路”,镶嵌在丰茂的浅绿与金黄色交织的草滩中,装点出令人无比惊艳的斑斓秋色。
这里流传着“720”人工修复湿地留鸟护鸟的故事。2019年之前,一些专家们在观察中发现,每年从东亚—澳大利亚迁飞区(EAAF)来黄渤海,特别是盐城东台一带潮间带栖息的许多濒危鴴鹬类,如勺嘴鹬、小青脚鹬、大滨鹬等呈逐步减少的趋势,这引起了多方面的关注。东台沿海经济开发区的吕洪涛主任介绍说,为此他们专门邀请了北京林业大学东亚-澳大利亚候鸟迁涉研究中心(CEAAF)、北京林业大学“湿地保护与修复”一流学科创新团队专家教授和荷兰皇家科学院院士TheunisPiersma教授团队多方合作,来东台条子泥一带开展中国滨海栖底动物调查,同时组织自然保护管理机构和民间观鸟团体共同开展了勺嘴鹬春、秋、冬季全国同步调查,并建立了CEAAF东台条子泥研究基地。
调查发现,由于黄海沿海修建海堤的缘故,潮间带滩涂在涨潮时往往会被淹没,而在滩涂觅食的鴴鹬类鸟需要在附近的湿地停歇数小时,落潮时它们再会飞回滩涂觅食。可是每逢天文大潮的日子,整个潮间带滩涂都会被一望无际的海水淹没,此时的鴴鹬就会选择堤内的高潮位区域停歇。那些年,堤内围垦的湿地则被承包给个人,开发成一片片养鱼塘,水面开阔的鱼塘水比较深,短腿的鴴鹬类鸟难以在此栖息。此外,十多年前因人工引进改良滩涂的互花米草生长迅速,极大地影响了滩涂底栖生物的生境,并影响到鴴鹬类停歇时的食物链。
世界濒危动物卷羽鹈鹕现身条子泥湿地。 单中华 摄
这是一次人类护鸟别出心裁的科学实践,也是切实维护生物多样性的有益尝试。
自2020年起,CEAAF和东台沿海经济开发区、红树林基金会合作,精心选择了一处因滩涂围垦面积为720亩的鱼塘,作为高潮位栖息地的修复示范区。团队根据鴴鹬类鸟选择高潮位的关键要素,包括高潮位与潮间带的距离、创造适合珍稀濒危鴴鹬鸟类的生境、避开猛禽掠食者、免受干扰、最少的能量消耗以及额外的进食机会,还有栖息地的水位、水质、地形等各种要素在内进行综合设计。为此,他们还编制了《720亩高潮位栖息地管理实施细则》,开展有针对性和科学性的管理。比如,高大密集的乔木容易隐匿各种猛禽,会对鴴鹬类鸟形成威胁,每年必须进行修枝;对于滩涂新入侵的互花米草,一周内必须进行拔除;对生长的芦苇,每年6—8月必须进行清除,等等,几年来已先后投入几千万元。
2020年秋季,对修复效果进行跟踪监测发现,迁涉季720亩高潮位停歇地累计记录的水鸟超过20万只,其中单日最高记录水鸟数量约58000只,单次记录小青鹬1150只,累计记录勺嘴鹬113只。此外,仅仅在2020年8月至12月,在条子泥就已记录到至少78万只各类水鸟,其中IUCN红色名录26种受威胁物种;有20种鸟类的数量超过其种群的1%。如今,每年这里吸引了包括勺嘴鹬在内的全球超百万只珍稀候鸟来此栖息换羽,丰润生命。今年,在大片碱蓬地里孵化出的黑嘴鸥达5000多只。条子泥“720”高潮位栖息地的修复成果,向世界贡献了人与鸟、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中国样板”。
科学研究表明,鸟是有记忆的,鸟更是有智慧的。当我们以其珍惜共处的方式去善待自然界的鸟类种群,它们总是会以坚定的栖息地选择来回报这种平等的“知遇”。
年年岁岁,鸟去鸟来,显现出的是条子泥及盐城沿海滩涂独特的生态魅力。
其实,人类护鸟留鸟,又何尝不是善待自己?这是人与鸟的深情感应,是人敬畏地球上所有生命的一首舒缓长歌。
三
盐城还建有丹顶鹤和麋鹿两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已成为全球最大的野生丹顶鹤越冬地和世界最大、中国唯一的野生麋鹿园。
走进大丰川东闸口南侧一片宽阔的芦苇场和沼泽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麋鹿气息,低头寻觅临近的路边草地,满眼都是麋鹿的粪便和密集的足印。这一带是麋鹿的野放区,生活着2000多头麋鹿。远远望去,它们几十头或上百头地群聚一起,雄性的麋鹿张扬着长长的犄角,昂然而又悠闲地漫步在泥沼里,身边的母鹿有的卧着,有的站立,回望着有人与车的地方。令人惊奇的是,有一只白鹭站立在一头缓慢行走的公鹿背上,彼此构成了一幅动物间怡然共生的自然画面。以大丰为中心,北至响水的灌河口,南到南通的启东,几百公里的海岸线现在都已是野放麋鹿的生活区。
打开历史典籍,我们会看到许多形容麋鹿的记载。诗经《小雅·鹿鸣》中的鹿就是麋鹿:“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鼓笙。”这是周朝帝王宴请群臣的宫廷乐曲,相传魏晋后失传。《淮南子》一书里曾以“麋沸蚁动”来形容战争导致的骚乱,也让人想象到历史上麋鹿的繁盛景象。汉代刘向在《说苑·杂言》中以“麋鹿成群,虎豹避之;飞鸟成列,鹰鹫不击”,形容其同心同德,力量之大;宋代苏洵则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表达遇事冷静,沉着不慌。这些都使人感知到麋鹿对中国文化的深广影响。
杨国美 摄
据国内多年来考古发现的麋鹿化石表明,麋鹿几乎是与人类同时生活在地球上的。麋鹿依赖的温带平原湿地也是人类繁衍生息的沃土,因此体型硕大又相对温和的麋鹿,也成了早期人类生存狩猎的主要肉食动物。从我国的版图分布看,北至辽宁康平,南到广东新会及海南岛,西起山西襄汾,东至东部沿海及台湾岛,都曾有麋鹿生活过。高强度的狩猎,加之气候周期性变化的影响,形成了人进鹿退的局面,到了清朝末年,野外的麋鹿基本绝迹。
中国自周朝以来,就有王室饲养麋鹿的传统。这些人工繁育的种群也因此得以在北京南苑的皇室猎苑得以代代延续。南苑又称南海子,曾是永定河冲积的一片湿地。1890年因永定河决口导致的大洪水和随后的战乱,使得这里仅存的麋鹿最终走向灭绝。这促使英国的第十一世贝德福特公爵,把他当年以非常手段从南海子引入后散落在欧洲各国动物园内的18头麋鹿搜集起来,饲养在自家的乌邦寺庄园内,麋鹿的血脉也因此得以延续。
上世纪80年代,中国改革开放打开了国门。1984年,英国十四世贝德福特公爵决定让更多的麋鹿回到中国的故乡,分别于1985年和1987年将38头麋鹿从乌邦寺送回南海子,进行繁育和野化研究。
在麋鹿重引入计划实施前,国内的专家们也开始了对麋鹿种群引入的选址调研,他们的目的很明确:要使麋鹿在原生地恢复实现自我维持的野外种群。
大丰麋鹿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研究员丁玉华回忆起这段历程时说,专家们最初选定的麋鹿种群放养地是泰州。因为上世纪70、80年代前后,在泰州溱潼一带考古中发掘出了一批麋鹿化石,其中有一具是国内最完整的化石,它表明远古时期这一带有野生麋鹿生活。放养麋鹿种群需要划出大面积的自然保护区,对于人多地少的泰州来说,政府部门相关负责人露出一脸难色。于是,专家们把目光投向了盐城大丰这片宽广的淤泥质海岸。“这里的土地资源丰富,加上当地政府积极支持,最终选择了大丰”。与鹿有约30多年的丁玉华回忆说。
1986年,在世界自然基金会的支持下,另外39头麋鹿坐专机抵达上海,再运到江苏大丰。“1985年冬天,我们就开始了准备,种植牧草、建围栏、挖河道引水……几个人住在非常简陋的房子里,工作生活都在这里。” 本是大丰兽医的丁玉华由此与麋鹿结缘。历经30多年的坚守,如今他早已成为国内研究麋鹿方面的专家,撰写出版了百万字的专著《达氏麋鹿》。
1986年夏天,39头麋鹿在飞抵上海后,乘着8辆大卡车运到大丰保护区。大丰广袤的湿地为麋鹿提供了重要的活动空间和充裕的食物来源。从1986年开始,丁玉华和他的同伴们,在历经了麋鹿消化不良、皮下血肿、瘤胃气鼓、母鹿流产等一系列“水土不服”的病害侵扰之后,终于让重新回归的麋鹿种群适应了这方水土。
1987年8月,世界自然基金会的野生动物保护专家艾尼奥特从英国专程来看望39头麋鹿一年来的生活情况。回国前他对丁玉华留下了充满期待和信任的嘱托:“这里的麋鹿就靠你了!”丁玉华和他的同伴践行了这个跨越国度的约定。
经过两年的引种扩群和十年的行为再塑两个阶段,到1998年,大丰麋鹿总数达到354头。此时的大丰保护区作出了另一个重大决策,即把麋鹿放归大自然,恢复野生种群。
1998年11月5日,这是一个被记载进历史的日子。保护区先挑选了体质强壮的8头麋鹿在保护区的核心区进行野放试验。这是100多年来麋鹿第一次走出人工围栏,回归到真正的野外自然环境。
1999年春天,一头野放的麋鹿产了第一头小崽。
2003年3月3日,在野外出生的第一只雌性麋鹿又生下了小崽。
此后,连续3年麋鹿群都有个体产仔,且全部成活。这意味着野化的麋鹿具有了种群繁衍的能力,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绝处逢生——野放化归成功。麋鹿这群海外“游子”终于重回故土生生不息。
2021年10月,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在昆明召开前夕,正式发布的《中国的生物多样性保护》白皮书中指出:麋鹿通过人工繁育扩大种群,并成功实现放归自然,与大熊猫一并列入中国濒危物种保护的重要成果。曾经在野外灭绝的麋鹿如今在北京南海子、江苏大丰和湖北石首分别建立了三大保护种群,总数已经突破8000头。其中,江苏大丰麋鹿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数量最多,共有人工圈养、半散养及野生麋鹿6000多头。
四
广袤的滩涂、丰富的底栖动物、迁涉途中的候鸟、奔跑的麋鹿群,成片的芦苇沼泽、碱蓬沼泽、光滩沼泽构成了一望无际的荒野,形塑了这片海岸带令全球惊艳的自然风貌。这是盐城乃至江苏走向现代化进程中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本”。
得益于大自然给予的这份慷慨馈赠,江苏和盐城的决策者们决心申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以此填补中国滨海湿地类型遗产的空白。
2019年7月5日,盐城人铭记住了这一刻。
在阿塞拜疆首都巴库举行的第43届世界遗产大会上,21个委员会国一致通过澳大利亚代表团提出的关于江苏盐城“中国黄(渤)海候鸟栖息地(第一期)”项目修整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根据自然标准,将盐城黄海湿地列入《世界自然遗产公约》。与会者一致认同黄海湿地世界遗产地的突出普遍价值(OUV)和在东亚—澳大利亚候鸟迁涉路线中的极端重要地位,赞扬中国政府在沿海湿地保护方面采取的措施和取得的最新成就。
专家们介绍,盐城黄海湿地世界自然遗产地包含五个保护区:江苏大丰国家级(麋鹿)自然保护区、江苏盐城国家级(丹顶鹤)自然保护区、江苏盐城条子泥市级自然保护区、江苏东台高泥湿地自然保护地块及江苏东台条子泥湿地保护地块。
由此,盐城的滩涂湿地成为中国第14处、江苏唯一的世界自然遗产。这是人与自然的契约,它填补了我国滨海湿地类型遗产的空白。让盐城倍感自豪的是,他们为此仅仅用了三年多的时间,就走过了别人需要8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实现的梦想。
从全球的视野看,这片黄渤海候鸟栖息地,位于世界上最大的潮间带泥滩系统中,保护着具有全球意义的生物多样性。它是每年400多种鸟类、5000多万只候鸟迁飞路线上不可或缺的中转驿站,时刻牵引着全世界关注的目光。
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开端,更是具有认识、保护和管理具有全球重要性的自然遗产地最具意义的代表。从地理学上看,这里也是华北平原与太平洋风云际会的前哨,蕴含着中华文明千百年来丰厚的历史记忆。
申报世界自然遗产湿地的成功,彰显出我们对黄海岸线自然资源价值认知在不断地提升与迭代:历史上自汉王刘濞起,令天下亡命徒煮海为盐,催生了黄海之滨延续千年的盐业勃兴;至近代张謇利用不断生长的土地资源进行滩涂垦牧,促进了沿海种植业的发展;新中国成立后至改革开放初期,伴随江苏沿海开发战略的实施,推进了滩涂养殖业发展;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后,盐城分别建立起两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前些年又自觉申报世界自然遗产——透过千年的岁月流变,我们深刻感知到,江苏有了更加开阔的生态视野和自觉保护世界生物多样性的阔大情怀,在对待自然价值的态度上,人们一次次理性地战胜自己,进而不断超越那些显性的经济利益和可测算的经济增长数值。
“荒野是锻造文明的原材料”,这是美国生态伦理之父利奥波德说过的一句名言。在现代文明快速扩张与科技力量日渐强大的今天,这片世界自然遗产湿地正在引导我们进行更加理性地思考,并自觉地规划着未来绿色发展的前行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