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7日至18日,第三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在北京举行。“丝绸之路”是人类历史上重要的商贸之路,促进不同文明之间的深度交融,是中国为人类文明史贡献的一项创举。
那么你知道“一带一路”最早的先行者吗?他是1600多年前的东晋高僧法显。在花甲之年离开长安去古印度取经,走的是传统的丝绸之路(陆路);从狮子国(斯里兰卡)回国时,走的是今天的海上丝绸之路,前后历时14年。法显是最早到达古印度求法的中国人,也是中国经陆路到印度后由海上回国并且留下记载的第一人。
中国第一位到海外取经求法的僧人
翻开收录于《江苏文库·研究编》中的《江苏历代名人词典》,法显收录于其中,介绍是:“东晋僧人、旅行家、翻译家,中国第一位到海外取经求法的僧人”。
“在中国历史上,提到西天取经,很多人会第一时间想到唐代的玄奘法师。其实早在唐玄奘取经的两个多世纪前,就有一位僧人,以年届花甲的高龄,慨然西行求法,在执着的信念中完成了一个前无古人的伟大壮举。”江苏第二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法显传校笺》作者邵天松告诉记者。
据介绍,法显,俗姓龚。东晋平阳郡武阳(今山西临汾市西南)人,出生于约十六国时期后赵建武六年(340年)。因三位兄长均童年早夭,父亲害怕祸及法显,所以在法显三岁的时候就将他送到寺院剃度为沙弥,20岁受大戒。因为志行明敏,仪轨整肃,他受到了僧众广泛的敬重。前秦建元十六年(380年),法显从家乡来到了长安。因时常感慨佛教戒律的缺失,法显立下宏愿,决心到佛法的发源地,去寻求完整的佛家律法。
后秦姚兴弘始元年(399年),近60岁的法显偕同慧景、道整等人,从长安出发,经过了位于今天甘肃的河西走廊,西渡流沙,进入新疆塔里木盆地,进而穿越渺无人迹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取道和田,翻越葱岭,到达天竺境内。进入天竺之后,法显一路跋山涉水,游历天竺诸国,求法巡礼,足迹遍布了整个南亚次大陆。后来又渡海来到了狮子国(今斯里兰卡),继而漂海至耶婆提(今印尼爪哇岛或苏门答腊岛),经南海而至台湾海峡北上。
东晋义熙八年(412年),法显携西行所获之《摩诃僧祇律》《方等泥洹经》等经律抵达青州长广郡牢山(今青岛崂山)南岸登陆回国。法显陆路而往,海路而返,行程数万里,前后十四年,一路历尽艰辛。近代国学大师汤用彤先生曾这样评价法显:“海陆并遵,广游西土,留学天竺,携经而返者,恐以法显为第一人。”同为求法高僧的唐代义净法师也在其《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中说:“观夫自古神州之地,轻生徇法之宾,显法师则创辟荒途,奘法师乃中开王路。”
有学者曾认为,在中国佛教史上第一位西行求法的不是法显,而是一位叫朱士行的僧人,甚至还有人把朱士行当成是小说《西游记》中猪八戒的原型。
邵天松表示,朱士行是三国时期魏国的一位僧人,因为深感当时被翻译成汉文的一些佛经“文意隐质,诸未尽善”,于是发心远行,寻求佛经原典。甘露五年(260年),朱士行从雍州出发,开始了西行求法之旅。从这一时间来看,朱士行西行的确在法显之前。但根据《出三藏记集》《高僧传》等史料记载,朱士行西行并未如后世的法显、玄奘一样到达佛教的发源地天竺,只是到了当时的西域于阗(今新疆和田地区),而且此后再也没有返回中原,而是终老在了于阗。所以从这一点来看,法显才真正是西行求法的“创辟荒途”者,是第一位抵达古代印度本土求法巡礼并携带佛经返回祖国的第一人。
传说朱士行法号为“八戒”,所以此“朱八戒”便成了彼“猪八戒”的前身。但根据现存史料,只知道朱士行是第一位根据佛教戒律正式受戒的汉地僧人,但并没有记载说他法号是“八戒”,朱士行受戒后一直用的都是俗家原名原姓。事实上,佛教徒出家后起法号也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大约在两晋之间,中土的汉僧才开始正式起名并使用法名法号的。因此,邵天松认为朱士行是猪八戒原型这一说法不足为信。
法显在南京翻译了大量佛经
法显回国的第二年,即413年,在另一位高僧,也是当时南方佛教领袖慧远的力促下,法显来到了京城建康的道场寺。
道场寺,位于今天南京中华门外、秦淮河以南(一说在晨光机器厂,即晨光1865文化创意产业园附近)。相传为谢石所建。谢石,就是在历史上那场著名的淝水之战中大破前秦苻坚的东晋名将,他死后被册赠为司空,所以人称谢司空。道场寺又被称为谢司空寺或谢寺。彼时的道场寺汇集了一大批杰出的中外僧侣。以天竺高僧佛陀跋陀罗为代表的僧人们在道场寺里翻译佛经,弘扬佛法,因此道场寺有“禅师窟”之称,也成为了当时南方重要的佛经翻译中心。法显携经而返的消息传到建康,自然引起了道场寺僧众的极大关注和兴趣。
大型纪录片《佛国记:法显西行》中法显艺术形象
法显带回来的梵文佛经很多,其中大部分是国内没有的佛教戒律经典。法显驻锡道场寺之后,很快便与佛陀跋陀罗一起开始翻译这批远道万里、来之不易的佛经原典。佛经的翻译是一项复杂艰巨的工作,翻译者既要精通梵、汉双语,同时还要具有精深的佛学修养。法显在中天竺巴连弗邑游历期间,接触到了多部佛经,但当地的佛经都是师徒口耳传授,并没有现成的文本。法显为了掌握这些珍贵的佛教经典,于是在一座寺庙里住了三年,刻苦学习梵文,并用梵文将这些佛经都抄录了下来。因此回国之后的法显不仅佛学修为高深,而且也具备了较强的梵文水平。
法显的西行之旅本来就是为了寻求佛教经典,而此时的法显已经是70多岁的老者,他深知自己余生已不多,要想将自己带回的梵文佛经全部翻译成汉文,凭他一己之力,可能是无法完成的。所以建康的道场寺对于法显来说,正是一方难得的可以实现理想的净土。这里不仅有相对安定的环境,还有佛陀跋陀罗这样志同道合的高僧和一群经验丰富的译经团队。在这之后的五六年内,法显夜以继日,殚精竭虑,和佛陀跋陀罗共同翻译了《摩诃僧祇律》《大般泥洹经》《方等泥洹经》《杂阿毗昙心》《杂藏经》《僧祇比丘戒本》等梵文佛典,共计6部73卷100多万字。
在繁忙的佛经翻译工作之余,法显还将自己历时14年西行求法、艰难跋涉的沿途见闻记录下来,这就是在佛教史和中外交通史上大名鼎鼎的《佛国记》,又名《法显传》《历游天竺记传》等。在《江苏文库·精华编》前言中指出:“江苏也是中国古代宗教发展的重要地区,留下了大量的宗教经典”,其中就特别提到了这部《法显传》。也正是由于法显与南京的这段渊源,2012年,道场寺遗址作为南京12个现存的海上丝绸之路的遗迹点之一,被列入了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名录。
《法显传》成为影响深远的世界名著
《法显传》篇幅不是很长,仅仅9500多字,但该书却是后世仅存的最早的关于天竺、西域的传记,内容涉及五世纪初中亚、南亚以及东南亚地区的三十多个国家的地理、交通、宗教、文化、风俗、物产等各方面,对佛教史、中外关系史、印度历史及中外交通地理的研究具有重要的意义。
法显几乎走遍了北天竺、中天竺、南天竺等古代印度各个地区,他在书中以言辄依实的原则,详细、准确地记载了自己所到之处的地理状况。而由于文化传统和宗教的原因,古代印度却没有留下任何专门的地理学著作。这样,《法显传》里的相关记录就起到了填补印度古代地理学著作空白的作用。日本学者足立喜六也说过:“《佛国记》为一千五百年前之实地考察的记录,凡关于中亚、西亚、印度、南海诸地之地理、风俗及宗教等,实以本书为根本资料。故其价值早为世界所共认。”
同时《法显传》作为一部古代游记文学作品,如山月松风,质朴明畅,蕴含着丰富的文学价值。谭家健《中国古代散文史稿》评论道:“书中许多片段,描写生动,场景逼真,感情充沛。特别是在异国他乡对故国的思念,每每通过小事细物自然流露……文字虽短,纯真动人。全书风格质朴,接近口语。不用骈偶和典故,句法有如当时翻译文章,是六朝主流文学之外的另一支派,弥足珍贵。”
邵天松长期从事《法显传》研究,搜集了《法显传》所有存世版本,尤其是利用了此前学者未见的日本七寺藏《法显传》古写本,在前人研究基础上,考辨异文,详校详注,撰成《法显传校笺》一书,为读者提供了一个更加可靠的《法显传》整理本。
“《法显传》自问世以来就受到人们的高度重视。”邵天松介绍,北魏著名地理学家郦道元在其《水经注》中便多次引用到《法显传》中的文字。南朝萧梁时期的僧祐在其编纂的最早的佛教文献目录著作《出三藏记集》中也将《法显传》收录其中。此后《法显传》历代相传,并先后流传到日本和古代朝鲜等域外国家,十九世纪以来更是被翻译成英、法等多国文字,成了影响深远的世界名著。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杨民仆